中平六年,本应表面平静的朝廷掀起了滔天骇浪,汉灵帝刘宏驾崩。何进欲诛宦官,不顾群臣反对,私召董卓入京勤王,结果还未动手便先被张让一伙取了性命。
袁绍等人虽短时间控制了局势,但随着董卓统领麾下数千西凉铁骑到来,西汉百年来维持着的微妙平衡被彻底打破了。
自荆州来到洛阳,姬卿几乎没有一天安歇,本就在强撑着的他在听闻灵帝驾崩的消息后一下子就垮了。
平心而论姬卿是不喜欢他这个弟子的。刘宏很有才华,通辞赋,可这并不是作为皇帝所需要的,比起君临天下的帝君,他更适合做一个闲散王爷,游戏人间。
他仍记得刘宏小时候的模样,乖巧可爱,讨人欢喜。可他已经死了,在建宁元年,在他登上帝位之后,从那时起,名为刘宏的少年就死了,活着的只是名为灵帝的荒淫傀儡。
其实姬卿是恨他的,恨他败坏朝纲,恨他听信小人,恨他懦弱无能,毁我大汉万里江山!
姬卿也恨自己,恨自己无能,未能教他成人,明辩是非;恨自己不敢做那霍光,施倒逆之举,行废立之事,中兴大汉!恨自己不顾忠义,顾小失大,最终落得两面俱失……
初来洛阳时,刘宏便不顾张让等人反对派人宣姬卿进宫,来人正是荀攸。姬卿并未随他进宫,往后数日间荀攸仍是日日前来,可姬卿从未踏进宫门一步。后来次数多了,刘宏似乎也明白了昔日的老师不愿见他,荀攸再来时再未提过此事,但总是带着些零散礼物,姬卿长叹闭目良久,终于还是收下。
如此一晃数月,刘宏突然驾崩,荀攸再来时已是一身丧服,对着病卧床榻满头华发形容憔悴的姬卿,他张了张嘴,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又看了看对他轻轻摇头的少女,终究还是长叹一声,独自离去。
建宁元年,那是年仅十一岁的刘宏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老师,自那高高的宫门之上,那出孤单寂寥的身影,是他内心深处,对老师最后的记忆。
建宁元年,那是姬卿最后一次凝视自己最爱的弟子,自那群臣环绕之中,看那众人仰望之处,明黄亮得刺眼,熟悉的稚嫩面容上满布兢惧,那是他心底,对弟子最后的记忆。
中平六年五月,董卓统帅三千西凉铁骑协少帝刘辩、陈留王刘协抵达洛阳。进城后,董卓迅速派兵控制皇宫,严守宫门,同时派遣精锐扼守要道。时隔不久又谋害车骑将军何苗,收编了他的部属;唆使吕布杀害其义父执金吾丁原,至此,董卓彻底掌握京畿卫戊部队。但董卓知道,这所有的一切,只不过是个开始。
整个洛阳都在董卓的统治下颤抖,满口伦理朝纲的文臣们瑟瑟发抖,口不敢言,手握兵权的将军校尉们惶恐不安,深怕自己就是下一个何苗丁原。
在这种人人自危,敢怒不敢言的时候,一个被遗忘的站了起来,出乎意料地,却又在意料之中。
这一天,司空董府来了一位特殊的人。
那人已经上了年纪,满头白丝高高束起,虽然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,但一身遍体通红的战甲为他添了几分气势,一柄宝剑悬在腰间,手持一支亮银长枪,寒芒闪耀,令人心悸。
他就这样站在董府外,高呼董卓名姓,无视远处百姓像是在死人一样的眼神,还有躺了一地西凉士卒的呻吟。
董府管家看着那柄锃亮的银枪,身子忍不住打颤。就在刚刚,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,十名精锐西凉士卒被其貌不扬的老者瞬间打倒,他甚至没有看清老人是如何做到的。
但是他害怕的并不是那柄染血无数杀气汹涌的绝世凶兵,而是它的主人。一圈又一圈的士卒将他围得水泄不通,炙热的目光如同钉子一般钉在他的身上,而他一动不动,处之泰然。
他的眼眸清澈,似那纯净晶莹的黑曜石,深邃不可捉摸,仿佛无限博大的宇宙,却看不出任何情感表现。他有一种独特的神韵,那种深沉的气质,如水般恬静平和,却教人不敢有丝毫轻视。
明明是深秋时节,在场的所有人背后却都沁出了汗,他们隐隐猜到,此刻站在他们面前,也许就是如今大汉最高的巨人了。在他的麾下,有世上最精髓的部队;他的弟子遍布天下,只要他手指一指,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赴汤蹈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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